第36回 守孝孤岛

王宪摇了摇扇子，笑道：“看把你急的。不是因为这个。我要你回到青龙会，是要你在青龙会充当我们的暗桩，兵法云：知己知彼，百战不殆。你回到青龙会后，将会中大事及时告诉我们，我们就可以掌握他们的动向，挫败他们，至少不至于吃亏。”所谓暗桩，用今天的话来说，其实就是内应。

马效良道：“兄弟说得也是，可我愚笨，怕被上官青龙看破，若是让他看破了，那样他还不是一定致我于死地。”

“此事只有你知，我知，没有第三人知道，为了你的安全。”

“因为上官青龙一直以为我死了，如今活着回来，怎地不蹊跷？而且没有了冷香丸的毒，他岂不起疑？”

王宪见马效良如此说，也沉默不语。他想：将马效良打入青龙会的内部，是天赐的极好的机会，但是这冷香丸的事如何处理？冷香丸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作一次，时间已经过了一年多了，该发作多次了，要是没有上官青龙的独门解药，早就毒发身亡了。可马效良竟能活着回来，这要如何解释，才合理呢？想了一会，王宪对马效良说：“马兄，冷香丸是阴毒，对付阴毒，唯有火蛇能克。你就说你当时毒发时，被火蛇咬了一次，竟然解毒了一段时间。你之所以没有毒发身亡，是因为这条火蛇的缘故。现在火蛇已死，为了解毒，不得已又要回来。为了防止他再给你服用冷香丸，你一定装出毒未除尽的样子，求他的解药，这样上官青龙就不会怀疑了。”

“这样不行，万一上官青龙让我去找什么火蛇呢？上官青龙心狠手辣，或者他要我拿出一条火蛇做个验证，咋办？”

“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，世上那里去找火蛇？之所以杜撰出这个动物来，就是不怕上官青龙能够找到。”

马效良问道：“到时我们怎么联系呢？”

王宪道：“莱阳县青龙会总坛东边十里处，有一个黄家客店，店主人称氐土貉黄风，是我白莲教的人，一有重要的消息，你可与此人接头，他会将消息及时传递给我的。”

“那氐土貉黄风信任我吗？”

“这个不妨。你见到他时，只要说一句‘真空家乡，无生老母’，他就会认定你是自已人。”

“那好，我就告辞了。”马效良对着王宪拱拱手，提着子午钺，乘着唯一的那条木船走了。

马效良走后，王宪就在白眉叟墓前搭个小屋，说是为师父守孝。蓝衣儿见状，有些心疼，说：“宪哥，这山上夜里很冷的，况且狼虫虎豹又多，不如下山，到灌叟园居住妥当点。”蓝衣儿所说的灌叟园就是指白眉叟曾经住过的那个园子。可王宪死活不同意，说要在师父的身边陪着师父。

蓝衣儿无奈，只得依了他，她说：“你不下山，我也不下去。”就在小屋中铺上些草，搬过一个小桌子来，拿过锅碗瓢盆，点着豆油灯，和王宪一起在山上住了下来。

闲着没事，二人坐在那里乱聊起来。蓝衣儿躺在地上，头枕着手臂道：“我看你看书好像没什么心思，倒不如我们谈谈天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什么心思看书呢？”

“因为你心里正想着一个人。”

“想着谁呢？”

“那个名字叫‘比男人强’的人。”

“比男人强的人？是谁，我不明白你说什么。”

“哼，你就装吧。”

“我真的不明白你说什么？”

蓝衣儿噘着嘴，继而笑道：“她的名字叫赛儿，赛过男儿郎，不是名字叫‘比男人强的人’是什么？”

王宪明白过来，也笑道：“你绕着弯儿说话，真像一个孩子。”

蓝衣儿有些生气道：“在你的心里，我就是个孩子，难怪你总是--------”

话音未落，就听见王宪大叫一声。蓝衣儿见他捂着裤裆，疼得满地打滚。她急切地问：“怎么了？怎么了？”

王宪说道：“我好像让什么东西咬了一下，哦，是蛇，你看------”他顺手一指，只见一条小青蛇“哧溜”一声从脚前游走了。蓝衣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，要扒开王宪的裤子看，王宪害臊，死活拽住裤腰，不让她脱裤子。

可蛇毒慢慢地发作了，半个时辰后，王宪似乎有点无力了。蓝衣儿不管三七二十一，褪下王宪的裤子来，发现他的大腿内侧，有二个蛇牙印。牙印处有点出血，它的四周，皮肤都肿起来了。蓝衣儿心想，当务之急，是把蛇毒吸出来要紧！想到这里，她也顾不上许多，连忙蹲下身来，把嘴对着王宪大腿内侧的蛇牙印处，用力**着。

一夜无话。第二天一早醒来，所幸的是王宪的红肿已慢慢地消退了。想起昨晚的事，二人都有些害羞。可是有过肌肤之亲，王宪和蓝衣儿顿时亲近了许多，两情缱绻，仿佛一个人一样，不能离开须臾。闲来无事，两人就在岛上四处走动，不知不觉地把岛屿走了个遍。一天，王宪似乎想起了什么，对蓝衣儿说：“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，这个地方只有我和教主知道。”蓝衣儿说：“什么地方？这么神秘？”

“你一去就知道了。”

两人来到一块巨岩边，王宪拨开杂草，搬开一块石头，现出一个洞口来。王宪点上一个火把，小心地探步上前。只见洞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，还有旌旗、锣鼓之类的东西。蓝衣儿说：“宪哥哥，原来这里还有这一番天地！这些都是白莲教的吗？”

“当然，这太霄山是白莲教的圣地。想当初白莲教的前身是明教，明太祖朱元璋就是借助明教夺取天下的。可是等到他当上了皇帝，便采纳谋士李善长的建议，下诏严禁白莲社、明教，并把取缔‘左道邪术’写进《明律》。从此我白莲教便成了**。”

“那怎么办？”

“没有办法，我们白莲教只有转入地下。白眉教主佯装放荡不羁，远遁荒岛，实则这是无奈的避祸之举。那时，白莲徒众将这些兵器转入这个无人的岛上，藏匿起来，一直到今天都在这里，没有动它。”

蓝衣儿“哦”地一声，说：“蓝衣儿可不管这些国家大事，不过，我觉得这里有些不同，那就是环境要比山上好多了。还有啊，就是在这里和哥哥亲热更有味道。”说着，就踮起脚，一把抱住王宪的脖颈，她的气息也随着动作扑面而来，王宪感到有点眩晕。蓝衣儿顺势压过来，把王宪压倒在地上，王宪的脸顿时红了。

一晃半年过去了，王宪的兵法已经演练成熟。两人商量着要离开太霄山。于是伐木并将木材捆扎成为一个木排，扯上风帆，只等无大风时起航。蓝衣儿更是高兴异常，要离开这个单调、沉闷的小岛了。可是两人都有一丝眷念掠过，眷念这半年来岛上如痴如醉的时光，王宪想着想着，不禁哼起了小曲来。

蓝衣儿道：“高兴个啥？是不是想到要见到你的女教主了？”

“是呀，”王宪笑道，“教主一定变得更美了。”

“是不是望梅止渴也很舒服呀？”

“再过几天就不用望梅了，快要到梅林了。”

“见到梅林也不是那么容易吧？寻了大半年了，也没有找到，我们还是回到磨盘山自在些。”

“不行，一定要找到教主，没有教主，白莲教就是一盘散沙而已。”

“什么白莲教？那是借口，我看你还是想看到你的教主，我明白了，她真的是你名副其实的教主啊。”说到这里，蓝衣儿忽然有点生气。

王宪嘻皮笑脸地贴着她的耳朵，说道：“哎哟，我的姑奶奶，这半年温柔的海风还没有把你的醋味吹跑啊？”

蓝衣儿一笑：“那里还有醋啊？要是能长相厮守，就是一辈子在这个岛上不离开，我也心甘情愿，毫无怨言。”

“呵呵，那你就留下来，我走了！”长篙将木排一撑，木排就离了岸。蓝衣儿急了，叫道：“停下来，等等我！”翻身一跃，就上了木排。

话说纪纲这边，在解缙的帮助下，他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，汉王朱高煦的也因此如愿以偿。而对于朱棣而言，剿除建文帝的余党和剿灭白莲教，依旧是头等大事。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官阶不算太高，但因为直接受皇帝驱使，自然与他人不同。而在解缙这边，却把纪纲当作自己的人，要纪纲大人严密监视汉王的一举一动，所以，有一天，解缙向明成祖建议，派纪纲到青州、蓬莱一带，巡察运河疏浚之事，成祖准奏。解缙大喜，回来告诉纪纲，让他在巡察运河之时，顺便看看汉王有什么异常举动。

纪纲奉命，正中下怀，立即马不停蹄地奔赴到山东来。第一件事，就是到乐安去见汉王朱高煦。朱高煦见纪纲归来，喜不自胜，迎至大门，携手并肩进了府中。

朱高煦道：“恭贺纪大人荣任锦衣卫指挥使啊。”

纪纲惶恐回答：“一切皆因汉王提携，纪纲不敢忘记汉王大恩，在纪纲心中，只有汉王一人，愿肝脑涂地报效王爷。”

“肝脑涂地就不必了。纪大人可是前程远大啊，应当好好珍惜啊。”

纪纲汗流浃背，道：“纪纲明白，纪纲知道站在那一边。”

“那就好。那就好。”朱高煦问道：“这次你来乐安，有何公干啊？是不是解缙让你来监视我等？”

“皇上让我来青州一带巡察运河疏浚之事，解缙却暗中让我监视王爷，让我将你的一举一动向他报告。”

朱高煦恨恨地道：“解缙老贼该死，若有机会，必手刃此贼，以消心头之恨！”

纪纲道：“皇帝立朱高炽为太子之事，完全是解缙促成。成祖其实不喜朱高炽，他看重的是王爷，王爷雄才大略，他早有立王爷为太子的想法，奈何解缙以皇太孙之情打动圣意，加上糊涂的大臣们的劝谏，成祖皇帝才立朱高炽为太子。如今太子对王爷十分忌惮，下边的一些臣子一再想谋害王爷，但太子对王爷忌惮是忌惮，终不肯伤手足之情，所以目前王爷是安全的。”

汉王道：“很好，很好。你还要多多取得解缙信任，这样了解地就会多一点。”

旁边转过李瑛来，对汉王道：“要成大事，无非是天时、地利和人和，目前我们只有在人和方面下工夫。纪大人身居锦衣卫指挥使，知晓军机要事，这是一个天大的好处。另外，近来白莲教暗流涌动，我们必须要掌握他们的动向，为我所用。昔太祖皇帝就是依靠明教争得天下的，而今我们利用一下白莲教又有何不可呢？”

朱高煦问：“你这样说，我倒想起来了，我们派到白莲教的‘蝴蝶’，也有这么多日子了，怎么还没有动静？”

李瑛答道：“那‘蝴蝶’传过信来，道是在东海太霄山孤岛上，发现有一白莲教兵器仓库。这个信息很重要，我们一旦控制了这个仓库，就掌握了主动，所以要先解决这件事，把兵器秘密转移出去。”

朱高煦道：“此言甚善，着你去办。我想派青龙会去太霄山更为妥当些，这样不会引起朝廷对我们的怀疑。”

李瑛唱个喏，转身去了。

话说马效良离开太霄山，找到青龙会主坛，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拐子马——马达山。马效良号称星日马，和这个拐子马是四马之一，因为在太霄山已经死去了两个兄弟，所以今天二马相聚，分外亲热。

马达山拉着马效良的手道：“兄弟，说实话，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世上了，在后山我为你筑了个衣冠冢，现在我们去把它挖掉。”二人来到后山，只见那拐子马马达山挥起双拐，运足力气，飞拐铲去，一个坟头就被铲除了。二人相视，哈哈大笑，笑声在山坳间回荡。

拐子马马达山叫道：“今日你我相聚，真是天大的意外。我们且去‘好再来’酒店，喝个痛快！”

星日马马效良有点踌躇，愁着脸对拐子马道：“这次大难不死，方能见到兄弟。只是帮主那儿，似乎说不过去。”

“你是指冷香丸的毒？”

“是的。帮主定会疑惑，我中了冷香丸的毒，为何离开他能活到今日？”

“是呀，你是怎么度过来的？”

马效良就将编好的“火蛇”之说，向拐子马说了一遍。说得拐子马唏嘘不已，难过地说：“兄弟，你受苦了，虽然帮主性情古怪，但我想你能活着回来，帮主是不会责怪你的。你就放心吧。”

“那我们就先去见过帮主，再去酒楼痛饮，你认为如何？”

两人往东楼而来，远远地看见上官青龙坐在大厅正中的椅子上面。马效良单膝跪下：“属下见过帮主。”

上官青龙抬一抬眼：“你还活着？真有本事啊，你为什么还回来，不跑得远远的，又来受我冷香丸之苦？”

“我的冷香丸毒没有除尽，所以只得回来，为帮主效命。”

“说话倒是很老实。你的冷香丸毒没有除尽，怎么能活到这么长的时间不死啊？当今世上只有白眉老儿的独门内功能解此毒，莫非你投靠了他？”

“属下不敢。”

“不敢？那你为何能活到现在？”

“只因一个奇遇，才使得属下苟且活下来。说来也奇，就在我冷香丸毒发之时，被一条火蛇咬了一口，竟然疼痛消失。所以我就抓住那条蛇，一俟毒发，就让蛇咬上一口，所以维持到现在不死。”

“那你的火蛇呢？”

“前几天那火蛇不幸死了，所以属下千思万想，还是归到帮主麾下，为帮主效力。”

上官青龙第一次听到火蛇之说，心中一惊。细思之下，他想起冷香丸属阴毒之物，和火蛇之毒相克也未可知，正思索之时，忽听拐子马说道：“帮主！想我四马在时，何等威风！今只剩下我们二马，九死一生，历经许多磨难，今日星日马欲归青龙会，为帮主效力，还请帮主收留。”

见拐子马如此说，上官青龙默然不语。他知道虽然能控制二鬼、三魔和四马（如今只剩下二马），那绝大部分靠的冷香丸的作用，要是惹得这些人心灰意冷，对青龙会将大为不利，所以他沉默了一会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，说道：“既然毒已经解过了，你还能回来，就是对我青龙会没有二心，怎么不会收留？反而足见你的忠诚。青龙会有你马效良这样的人，我上官青龙还要那冷香丸做甚？从明日起，你们把毒都解了吧，”说着，上官青龙掏出解药，递给二鬼、三魔和马效良、拐子马：“只要你们对青龙会不怀二心，从此你们身上的毒全没有了。”

众人没有料到上官青龙竟如此大方，简直如同梦中一般，个个感激涕零，伏倒在地：“谢帮主！”

话说马效良仍归青龙会，一过半年无话。有一天，上官青龙正坐在龙椅上观看歌舞，三魔和二马在堂下伺候，红烛高照，帐缦低垂。忽然听外面有人朗声道：“上官帮主，好自在啊！”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一个身穿蓝绸长衫、眼露精光的细高个子，大踏步走进门来。上官青龙一见，满脸堆下笑来，降阶迎接，执手道：“哪里来的春风，把李大人吹到我这里，左右，快奉茶！”